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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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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力道由重變輕,布滿了粗繭的一雙手在嬌嫩的皮膚上輕易留下幾道艷麗紅痕。

叫人想收回手,又忍不住在那塊凝脂白玉上摸了一記,戀戀不舍。

晏行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眸,大著膽子瞧起對方。

他並不認識這個人,可瞧她卻很驚喜,一口白牙明晃晃地現在眼前,讓人煩厭。

透過曳動的燭光,晏行能見著她臉上臟兮兮的,這麽冷的天也就穿了兩件單薄的破褂子,像個不懷好意的乞丐。

明亮飛揚的眉眼透著奸詐,不知道在打的什麽壞主意。

連日來積攢的苦楚和害怕皆在這一刻爆發,全都化作淚珠子自薄紅的眼角滾滾落下,像蚌殼裏生的圓珠子,就是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你別哭啊!”

羅綦一見著男人的眼淚就慌了神,她可從沒遇到過這陣仗。

晏行見那人要湊過來,驚恐地朝後一躲,將自己藏得更深。

羅綦急了,正想解釋兩句,耳朵裏突然來了動靜。

厚重的腳步聲踩在木板地上嗒嗒作響,由不遠處逼近,幾步到了門口。

怕是她跟著的那夥兒北狄人又給折返了回來,真他爹的倒黴。

櫃門重新關合了起來,很輕,不想嚇著裏面的人,也不想驚動外邊的人。

羅綦一滾身,吹滅了燭火,尋到角落的矮榻把自己給藏了起來。

背上裝滿了金銀珠寶的大口袋拖慢了她的速度,但絲毫不損她的靈活,在來人踏進來的那一霎屋子已然恢覆了正常,沒人能看出什麽不妥。

這地方其實是晏行寢宮裏為了擺放他常用雜物而辟出來的一個小空間,堆的幾乎都是大件兒不太好搬運的物件。

所以剛才那夥人進來沒撈到什麽好東西就趕著去下一個地方,跟羅綦動的心思差不多,無非就是強盜和竊匪的區別。

滿臉橫肉的異族女人扛著把九環鋼刀,在暗夜裏冒著幽光,沾滿了人血的殺氣。

高壯如黑塔一般的女人,毛發糟亂地糊在頭上,淩亂還有幾道古舊刀疤歪斜著,比地獄裏的惡鬼還可怖。

不弱於魏源的體態,卻比魏源結實威猛得多,虬結的筋肉盤紮在胳膊大腿上,狼皮長袍,系著串珠的額飾把油乎乎的辮子甩在腦後。

跟剛才那群小兵不一樣的威風架勢。

只見她左手提了個大酒壇,囫圇往嘴裏灌了一口酒,紅著臉醉醺醺的,滿是勝者的桀驁不遜。

她似乎是走錯了路,不小心轉到了這犄角旮旯來,揚腳一連踢翻了幾個被翻到擋路的箱子,砸在羅綦面前。

等發現前面是條死路,她才吼著聽不懂的醉話轉身向外。

羅綦瞧了眼那箱子,安安靜靜的,頓時放心了不少。

誰想,嘩啦一聲響。

躲在暗處的兩人皆揪了心。

剛剛混亂間彈落在地上的匕首被一腳踩住。

受重量侵襲擠壓,裸白的刀面與地面咯吱咯吱地摩擦,刺聲撓刮著人的耳朵。

刀疤上的碎肉被牽起一抹殘忍,恍惚迷離的醉酒態全然消失不見。

站直的身體似乎比剛才還大了一號,伸展開的手腳鋪下滿地陰影,生出無邊恐懼。

十幾斤重的鋼刀精準劈砍在屋子陰暗角落裏唯一一個沒有被打開的櫃子上,最堅固的紫檀瞬時爆碎開來,灑了漫天紛雜的木屑。

羅綦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重壓,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身體力量的懸殊差點嚇破了她的膽。

一瞬間頭皮發麻冷汗直下,手腳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深受上天垂憐的皎美面容被粗魯的女人抓著暴露的空氣裏,清輝下,暈染出一層淡淡的白光。

空氣裏浮動的塵埃清晰可見,連側臉上的細小絨毛都在顫動。

細長的脖頸纖美動人,流暢而下,便是青綠色的侍子宮裝也遮不住他的綽約風姿,惹人遐想。

美人面色清絕,不卑不亢,唯有眼尾垂落腮邊的一滴殘淚,熠熠生輝,訴說著脆弱無助,又含著無盡的悲憫,安靜肅然。

像尊玉菩薩。

羅綦捏了捏粘膩不堪的手心,緩住震顫不止的心神。

“呵呵,美人。”

那北蠻子看清了他的面貌瞬間流露出好色垂涎的荒淫神色,以及禽獸般的迫不及待。

窮兇極惡頃刻被沖頂的□□取代,變成一個失了警醒,滿肚子下作的軟腳蝦。

她拽著人比黑緞子還亮的頭發在地上拖行,志得意滿,準備尋個寬敞的地方行事。

這比剛才抓到的貴君貴侍還要好看,漢人皇帝可真是艷福不淺。

而咬著唇忍痛的晏行護著發極力掙紮,腰背胡亂撞擊著木箱,刺進了碎屑。

他來不及疼痛,奮力伸手拾起地上的匕首,以斷發求生。

恍然間,他擡頭,一具屍體高懸在房梁上。

衣擺垂直,打理得極好。

晏行瞳孔微縮,鼻頭酸得厲害,他記得早上流雲捧來這件衣服時與他說,“帝卿,熨好了。這天底下也就您襯得上這雲紋羽紗鳳袍。”

他想,其實流雲穿這件衣服也不錯,雙十少年,正是青春愛美的時候,對未來無限憧憬。

防護的雙手失力垂落,失去求生欲望的眼睛,如墜落深淵的星辰,黯淡無光,沒了神采。

羅綦一楞,她並不打算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去冒險。

可這樣,這副模樣,難免讓她有了憐惜,柔情溢滿胸膛,沖動地想將他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護他安好無虞。

晏行被拎著頭發丟在大殿中央的波斯毯上,衣著淩亂,簪發的玉飾早就不知被甩落到何處,亂糟糟披散開來。

寬大的袍袂遮住了他手心的匕首。

對付個男人和抓只小雞崽沒什麽兩樣,蠻族女人鼻腔哼笑了聲,她們草原上沒房沒瓦幕天席地也就幹了,褲子一脫的事兒。

她抖著胸飛撲而上,狗熊一般野蠻莽撞,摧殘著嬌花。

青綠色的宮裝被撕毀殘破,只能堪堪蔽體。

光潔的大腿洩了春光,白花花地饞人眼。

羅綦找準時機從女人背後脩然跳出,趁著她腦子遲鈍的片刻,迅猛扼住她粗壯的脖頸,指尖寒光一閃,劃破了脈口,血流如註。

暴吼聲差點震破羅綦的耳膜,比樹幹還粗的魁梧雙臂一展把羅綦彈出了兩米遠。

羅綦低咒一聲,落地滾了兩跟頭,退得更遠。

這蠻娘子可真是皮糙肉厚,平常被她割了的人有幾個喘得了氣。

“吼!”

黑塔捂著脖子,拿起鋼刀憤怒地指著羅綦。

羅綦來不及懊惱,費力躲過幾刀連環劈砍,待她受過的地磚皆碎裂成數塊。

一頓心驚肉跳。

這要是被剁上她人都沒個全屍。

羅綦手上也沒個趁手的武器可抗衡,靠著速度邊躲邊扔,櫃子箱子滿天飛。

突然誰都沒顧上的男人鬼魅般提著匕首猛力絞進了蠻娘子的心口,恨意絕望支撐著他,貼著敵人的背,發狠發瘋,正常女人都使不出的力道。

羅綦眼瞧著對面那蠻人低頭楞楞一瞧,刀尖貫穿到前胸,閃爍著銳利的寒光。

沒時間猶豫,她反應極快地沖過去,提身躍起,跪壓在女人胸口,扼住了她的咽喉。前後夾擊,直到那個威脅著她們生命的巨人眼珠爆裂凸起,渾身抽搐,終於咽了氣。

羅綦探探女人的鼻息,大呼一口氣,剛想坐下歇會兒就看到那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握著刀爬過來,眼裏的寒氣殺意比剛才還瘆人。

肉被捅開剁碎。

無聲昏暗的室內只剩下人皮與金屬的碰撞聲,令人毛骨悚然。

還剩些餘溫的屍體胸口登時又多了幾個大窟窿,血嘩嘩地往外流。

真要將之大卸八塊才得以洩憤。

羅綦累得插著腰倒吸一口冷氣,心裏直發涼,暗自琢磨著:“這爺們兒可真夠狠的。”

然後她仰頭往地上一倒,望著黑黢黢房梁呼哧氣喘,等勁頭緩過來,恍若死了一遭。

她聽到旁邊也有人在喘氣,等坐起來的時候正瞧見他不安分地挪著步疊起兩個大箱子,努力攀上去。

羅綦剛來就見了上面掛了個人,沒上心。

死在這屋子裏,當是他的熟人。

羅綦好整以暇地坐起,靠在柱子上看他一個人瞎折騰,順便下流地窺到了不少春光。

大概是剛才用過太多力,晏行怎麽也無法把比他還重一點的屍體給解下來,臨時搭起來的梯子哐當不穩,人從高處直直摔在了地上。

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還好下面墊著厚毯,應該是沒摔疼,哼都不哼一聲。

最後他就這麽躺著不動了,長發遮著臉,不知在想什麽。

羅綦自覺今天善心大發,走過去握著人小臂把他小心拉了起來。

然後隨手給披了件地上撿的靛藍色綢緞袍子,用她這輩子碰到過最好的衣料裹住了所有的誘人曲線。

“求你。”

羅綦沒聽清,又問了句:“什麽?”

晏行從沒幹過求人幫忙的事情,也沒低聲下氣過,但他知道眼前這個不是個善茬。

他狠心把十多年來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白玉墜給一把扯了下來,遞過去,美目一盼,顫聲懇切道:“求你幫幫我,幫我把他放下來。用這個換可好?”

羅綦鷹眼一垂,壓根兒沒看清是什麽,直接把墜子揣進了懷,愉悅揚聲道:“等著!”

作者有話說:

羅綦:夫郎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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